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借着“宝马公司支持杨丽萍文化艺术传承发布会”专访的机会仔细“勘察”了一番，于是在“篮子”里看到了一个毫无做作之态的杨丽萍：已经切作几瓣的没吃完的橙子、饭店吃饭用剩下的餐巾纸、西红柿、香蕉、萨琪玛、便携装的普洱茶、女士薄荷香烟、眼药水、护手霜、眼镜、笔记本、老绣片做的手套、药，iPhone 装在一个果绿色的拧纽手包里，电话一来，房间里都是“纯天然”的蟋蟀叫声……
她一边翻给我看一边说：“用篮子方便，排练场一放，想拿什么伸手就拿。它就是我妈妈的一个摘菜用的篮子，有一年回去过春节顺手拿它用了一下，觉得很方便，就改来用这个。去那些活动场合也是因为我真的是从排练场直接过去，所以没做别的准备，毕竟相对讲，排练场才是我待得最多的地方，肯定以这里的需要为主嘛。”
这便是杨丽萍，她身上独有一种率真、清洌和野生的质感，像一块灵气逼人又未经雕琢的璞玉。她说：“我们本来就是自然的一部分，如果我们不自然不就有问题了嘛。”她让我想起了传说中古老的“德鲁伊教”教士，他们敬拜自然，且尤其懂得与天地沟通。
所以看杨丽萍跳舞会有种错觉，就如同看一位会通灵的萨满在主持一场古老的、使天地玄黄的原生力量觉醒的仪式：心跳是鼓点，脚步把邀约的密码轻叩，于是万物顺着发光的指甲一点点甦醒过来，当她整个人舞起来，“天地自然”便附了身。
华晨宝马的营销高级副总裁戴雷(Daniel Kirchert)很喜欢杨丽萍的舞，他说：“记得我第一次在现场看她跳舞，觉得真的非常了不起，她的舞给我一种天人合一的感觉，跟我们的‘BMW之悦’提倡的那种激情、梦想、责任，以及人与天地的和谐互动、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感觉非常契合，我一下子就懂了。后来再接触，了解到她除了舞蹈之外在做的一些关于民族文化传承的努力之后，我更觉得她是一个非常好的能代表‘中国梦’的人。于是我们跟Discovery 合作《中国人物志- 梦想篇》这个系列纪录片时，就推荐了她作为五位梦想代表人物之一。从那时起，宝马就和她结缘了。”
给杨丽萍拍了二十多年照的摄影师肖全这么形容杨丽萍：“她跳舞时，觉得她就是……觉得她就是雨水，是花，是孔雀，但她又是个人;可你说她是个人，她又不是个人。好比这边是人类，那边是天地万物，她用舞蹈的方式连接着这边与那边，但无论是人类的一边，还是花草、羊群或者河流的一边，她都是他们的同类。”“ 看见风吹树叶，叶子划过水面，全都惊心动魄”
杨丽萍说奶奶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，有一次在她手里画了一只眼睛，然后说：“手连着心，手心里这只眼睛就是心灵的眼睛，你长大了，要学会用心灵的眼睛看世界。”听到这里难免好奇，用“手里的眼睛”看到的世界，跟只用脸上的眼睛看世界，有什么不一样?
“ 看见风吹树叶，叶子划过水面，全都惊心动魄。”杨丽萍说。
“ 我们民间有一个舞蹈，跳的时候要在手里画眼睛。其实眼睛有很多双，脑袋后面也有，心里面也有……只是有些人你就算告诉他，你要用心里的眼睛去看世界，他也不一定看得见，他心里的眼睛就没睁开。不过睁与不睁开都各有各的好，就像一件事情，知道有知道的好，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一样。” 她说自己就是个生命的旁观者，来到世上，就是看一棵树怎么生长，河水怎么流，白云怎么飘，甘露怎么凝结。
“我是全都看，看得很普通也很浅显，世俗也看，空谷幽兰也看。看见天地有阴阳，树木分公母，这都是协调——动物也知道协调，羊太多了，狼把羊吃掉，不然草就都没了;看见青草跳舞，种子发芽，南瓜从地里长出来;看见水和云一起流，看见神话活在放牛人的山歌里，看见神灵和老乡一起喝醉了酒——神是什么，神就是空气，是阳光从天上洒下来，所以看见阳光就敞开身体接收，看见花开就嗅……其中那种全然的喜悦我真是没办法用语言讲清楚，没办法讲清楚，都不知道要怎么高兴才好了，所以才要跳舞嘛。”她说。
她看蚂蚁怎么排队，看得高兴，于是《云南映象》里有一个舞者抬鼓的动作，就是在模仿小蚂蚁抬食物——她只是把看到的让人心生喜悦的部分用自己擅长的方式表达出来，不需要故作神秘，也不需要解构分析。简单到极致，也就厚重到极致;直白到极致，也就哲学到极致。
她也是这样在教自己的亲人看世界，彩旗是她妹妹的女儿，4 岁就已经跟着她登台跳舞，彩旗说：“姨妈教给我舞蹈中最重要的东西是情感和投入，用一句简单的话来说就是：看天的时候，要把天看出洞来。”
“我就跟彩旗讲，去跟一朵花学，跟一条河学。你看到小燕子划过水面有什么感觉?你如果心有动，说明你体察到了;你看到一个从外地来打工的叔叔，他背着负重从你眼前走过你是什么感觉，如果你心里没感觉，说明你是麻木的。”杨丽萍说。
十多年前，杨丽萍筹拍电影《太阳鸟》时，肖全跟着她一路拍照。他回忆说：“有一幕戏是一个小女孩要演出幼时杨丽萍的感觉，可是怎么演都没通过，她特别沮丧，走过来默默坐在我边上。我就跟她说，你不要学丽萍阿姨，学是学不像的，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，天天在跟云说话，跟鸟说话，跟河聊天，她都跟它们在玩儿。小姑娘听了，默默地又坐了会儿，然后起身走了，再拍，一条就过。”
去掉一切人为技巧，全然地去看这个世界。去看那些最浅显和本原的存在，足够返璞归真处，自然天人合一，其乐无穷—这就是她的禅，也是她跟这个世界相处最宝贵的经验。
“天地那么宽，任何地方我都可以特安静、特平衡”
杨二车娜姆曾与杨丽萍在中央民族歌舞团一起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，在她的眼里，杨丽萍是一个“生活大条，不食人间烟火”的类型。“她那时在团里住房的条件很差，住在地下室，楼上是团里的厕所和水房。上面漏水，漏得她房间里沙发上到处都是厕所里渗下来的水，她都不会拿个报纸去擦一擦，就坐在那里看自己的手指甲。”杨二车娜姆说。
听她回忆这段，杨丽萍呵呵笑：“那时团里房子特别紧张，关键是我没想那么多，也没必要去争，我觉得在任何地方我都可以特安静，特平衡。你看外面嘛，天地那么宽。”
有一次杨丽萍上朱军的节目《艺术人生》，“他一个劲儿煽情，想让我哭。他说，你小时候很苦啊。我说一点都不苦，不晓得有多好。大自然，劳动，随兴起舞，苦什么苦?小时候，水就在家门口流，伸手就可以摘到桃子吃，水在锅里烧上了才去捞鱼，都来得及。然后，在房前屋后种上各种花。很简单，拿个籽一撒，把杂草一拔，再拿个锄头把它修理一下，就能开得那么美。连池塘里也种上荷花，哎呀，反正就是一片美好的景象。”
听她这么说，你会觉得她生活的地方不是天堂也至少是个世外桃源，可事实上呢——因为她父亲的出身问题，父母被下放到西双版纳，父亲承受不了压力，抛下妻儿独自逃跑了，她和三个弟妹由母亲艰难拉扯大。“我6 岁左右那会儿，妈妈总让我背小四，而我最怕背的就是她，她比别的弟妹要胖得多，害我在喂猪和做饭时常常东倒西歪站不稳，村里人见到后就说，这是蚕豆背豌豆嘛。”
可即便如此，她还是觉得所有的东西都非常美，“有时候我躺在河边，抬头看流云无穷的变化，身边是盛开的向日葵，我觉得幸福极了，恰恰是这些东西给了我最好的启示。什么是觉醒，觉醒就是看见一只燕子划过水面有感觉，这就叫觉醒。”她说。
正如杨丽萍的至交、建筑设计师赵青评价她的那样：“她更纯粹和直接，也更自知自足。人兜兜转转一世，其实就是追求一种自在。所谓自在，就是确定自己是真实地存在于世间，全然的跟生命本身与生俱来的吉祥和喜悦、解脱和美好相处在一起——每个人要的其实就是这个，只是有的人兜圈兜得远了一点，被物质和欲望拉着脱离了轨道，就算眼前有‘大好’也看不见，总觉得生活永远在别处。但她不兜圈子，直接接近本质。”所以无论她在什么环境，总能享受到那种天人合一带来的巅峰之悦。
“一生只做一件事情，就是寻找快乐”
肖全说杨丽萍“一生只做一件事情，就是寻找快乐。她看到了世界的大美，她没有别的更好的方法来表达，除了跳舞。然后又因为跳舞这个表达的过程不断地感受着天与地的能量，并因此更加充满喜悦和幸福感，她一直在良性循环”。
“这是我最好的一个生活方式啊，我就靠舞蹈活在这个世界上，很舒服。又锻炼我的身体，又让我抒发情感，又让我观察生命，然后用这么特殊的一个手段体现出来，然后我还能因此吃饱肚子，这实在是一个非常好的生态食物链。”杨丽萍说这些话时，忍不住地呵呵笑，你能看出来，她的的确确乐在其中。
在她去云南少数民族聚集地采风，车子被冰雪困在雪地里24 小时，人几乎要冻僵时，她是快乐的;在她去要步行走8 小时才能看到公路的偏远村子里发现了很会跳舞的村民时是快乐的;甚至，在她为了打造《云南映象》因资金短缺而卖房子时，她也是快乐的。
“ 她身上没有那种患得患失滋生出来的浊气——看见团员舞跳得好，她猛鼓掌;舞跳得不好，她也会骂会嚷，可这些一点也不影响她的通透自在，大方向没变嘛。因为从本质上讲，一切都在朝着她的理想和标准靠近。”肖全说。
“梦想和乐趣是她最好的原始驱动力，也是我们认为她和宝马最投缘的部分。”宝马集团大中华区总裁兼首席执行官史登科(Christoph Stark)说，“你很难具体说未来三到五年她会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发生，但是我们会持续地支持卓越的人，持续地支持卓越者走向他们希望的未来，像杨丽萍这样的人是不多见的，她有非常优秀的成就，而且以这样一种非常独特的方式展现着民族的艺术，所以宝马认为非常值得支持。”
“我只是特别诚意地、真诚地在跳舞。在训练、寻找、琢磨，就是这样一个感觉。可能老天爷总是对很真诚的人很眷顾，所以每次我想做点什么，总会有人出来帮我。我想做个‘云南印象艺术传承中心’，宝马听说了就又来帮我，不到一个月他们就确定了提供赞助，给那些没有经济能力但是又想学舞蹈的偏远地区的孩子来免费上学，包了全部的学费和生活费用。紧接着，宝马又冠名了我今年下半年要上演的新舞剧《孔雀》。”杨丽萍说，“无论是跳舞还是做《云南映象》，无论是搞研究还是做学校，让自己有事干，让生命很丰满，同时也让来观赏和参与其中的人得到灵魂上的安抚，多好。看看阳光，想想这些事，心情很舒畅，走路就会有不同的脚步声。”
“最幸福的事就是做自己喜欢的事，而且又有能力做到。”她说，“可以跳舞就足够了嘛。”
她一直记得村里有一个老太太，老得腰都弯了，手里还拿着一片树叶在跳舞。在水边，在树旁，在云底下。
